导语：当AI把息肉自动标成红色，医生是否正悄悄丢失“裸眼捉凶”的能力?最近，一项研究用真实数据首次证实：依赖智能辅助后，人类医生ADR可掉6个百分点——为狂奔的AI内镜热潮，踩下了一脚科学急刹。

        息肉漏诊率居高不下，AI能否一劳永逸?

        腺瘤漏诊就像结肠里留下的定时炸弹，一次“干净”的镜检若ADR低于20%，患者术后五年间期癌发生率陡升三倍;可即便欧美质控严苛，真实世界仍有25%的资深镜师长期踩线。原因并非技术硬件——1080p甚至4K画质早已普及，而是人眼在褶皱、残液与呼吸伪影里快速疲劳，漏掉平坦型、锯齿状及<5 mm病变。更棘手的是，这些“小不点”里有高达16%的分子通路已呈现BRAF突变或CIMP高甲基化，五年即可跃升为进展期癌，传统“看见才切”的策略对此根本来不及。

        AI-CADe系统被寄望成为“第二双眼”，二十余项RCT汇总显示可把ADR绝对值推高8%，但所有试验都默认一个前提：对照组镜师长期“裸奔”就能维持原有水平。现实却可能相反——当医生日复一日依赖红线框提示，视觉搜索策略、认知负荷分配甚至手-眼微协调都会被算法重新编程;一旦撤机，可能出现比从未用过AI更差的“技能回退”。这种“自动化致钝”在航空、核电厂早有警示，但在消化内镜领域既无量化数据，也无机制解析，成为快速铺开AI政策时最大的隐形盲区。

        2025年8月，Lancet Gastroenterol Hepatol在线发表了一篇题为“Endoscopist deskilling risk after exposure to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n colonoscopy”的多中心观察研究，首次用真实世界病历回答了上述担忧。研究者抓住“AI撤机后裸眼表现”这一空白，把“持续AI暴露是否削弱标准结肠镜质量”设为焦点，为快速铺开的智能内镜政策及时踩了一脚科学刹车。

        四中心回顾性嵌套队列，对比AI引入前后三月的裸眼ADR

        本研究是一项多中心、回顾性、观察性队列研究，嵌套于波兰结直肠癌筛查AI项目ACCEPT(UMIN000044748)。2021年11-12月四家内镜中心先后上线同一款CADe系统(Olympus ENDO-AID)，并按“单日AI-双日非AI”的固定日程随机开机，天然形成“有-无”辅助的交错环境。作者截取AI上线前后各三个月(2021-09-08至2022-03-09)所有诊断性结肠镜，排除妊娠、炎症性肠病、肠段切除、抗凝禁忌等病例，并剔除每中心上线首批100例“学习曲线”镜次，最终纳入1443例“纯裸眼”检查(上线前795例、上线后648例)，由19位已完成>2000例的资深内镜医师完成。

        主要终点：AI引入前后标准镜ADR差异;次要终点：人均腺瘤数(APC)、人均进展期腺瘤数及镜师个体ADR变化。采集患者年龄性别、镇静、波士顿肠道准备评分、插管完整性、镜师专业与年限等混杂变量，采用混合效应logistic回归校正，并做中心、性别、年龄分层。

        裸眼ADR从28.4%跌至22.4%，绝对降幅6%

        ▌裸眼ADR掉6个百分点，图1柱状图直观呈现实质性下滑AI上线前795例标准结肠镜ADR 28.4%(226/795)，上线后648例降至22.4%(145/648)，绝对差−6.0%(95% CI −10.5~−1.6，p=0.0089，图1主柱)。多变量混合模型证实“AI暴露”是独立负向因子(OR 0.69;0.53-0.89)，与男性患者、≥60岁并列入选，提示即便校正年龄性别、镇静、肠道准备等混杂，AI本身仍显著拉低裸眼检出(图1)。

        图1 标准无AI结肠镜在AI息肉检测系统引入前后的ADR变化

        ▌人均腺瘤数同步萎缩，“量减”而非“类型降”平均腺瘤数(APC)从0.54降至0.43(差−0.11;−0.01~0.24，p=0.071)，虽未跨过α=0.05，但下降方向与ADR一致;进展期腺瘤率维持0.06不变，说明AI致钝主要影响小腺瘤视觉捕获，而非改变对大块病变的判断，也解释了为何癌检出率未同步下滑(上线前后癌0.8% vs 1.2%，表1)。

        表1 AI引入前后标准无AI结肠镜质量指标对比

        ▌医师个体轨迹呈“一升十五降”，暴露高基线者更受伤

        19位镜师中15人ADR后降;女性镜师平均从37.5%跌至22.4%(−15.1%，图2红点)，男性镜师仅−2.9%。中心层面，原本ADR>30%的1、3中心分别下降8.4%与12.1%，而低基线2、4中心仅降2~3%，呈现“天花板越高，回落空间越大”的回归均值叠加致钝效应(图2)。

        图2 各中心每位内镜医师在标准无AI结肠镜中的ADR变化

        ▌亚组交互：年轻女性与老年男性走势相反<60岁女性绝对降6.7%，同龄男性降8.0%;而≥60岁男性反而微升1.6%，提示年龄-性别交互调节“去技能化”幅度——可能因老年男性息肉体积更大、视觉残留记忆更深，或镜师对该人群保持更高警觉。

        ▌AI辅助组同期ADR，仅25.3%复现“人为抬高差异”同一时段734例AI辅助镜ADR 25.3%，未显著优于“历史裸眼”28.4%，却高于“后暴露裸眼”22.4%;作者据此质疑既往RCT“AI+8%”结论：对照组或被AI环境污染而人为压低至22%平台，放大净效益。真实世界时间轴显示的是裸镜质量先高后低，而非AI自身更高，提示多项注册试验可能高估绝对收益。

        总结

        本研究首次以真实世界数据证实，持续依赖CADe系统3个月即可显著降低内镜医师裸眼检出腺瘤的能力，且女性医师、女性患者及高基线质量中心风险更甚。该结果不仅解释了为何部分随机试验中AI“锦上添花”效应突出，也为全球快速部署智能内镜的政策敲响警钟：若缺乏“无AI”训练轮换与技能监测，ADR反而可能不升反降。作者呼吁开展随机交叉试验，并探索“可解释AI+认知强制策略”以减轻自动化致钝，为“智能辅助”与人工技艺的平衡提供循证方案。

        参考文献

        BUDZYŃ K, ROMAŃCZYK M, KITALA D,et al. Endoscopist deskilling risk after exposure to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n colonoscopy: a multicentre, observational study. Lancet Gastroenterol Hepatol. 2025;10(10):896-903. DOI: 10.1016/S2468-1253(25)00133-5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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